她临水而居,临窗而立,临桌而坐。江南的小巷里,她撑着一把油纸伞,穿过烟雨,朝我走来。我倚一扇小窗,品一杯香茗,捧一本书,看书中的爱恨情仇。这样阳光明媚的日子,适合一个花样女子,着一袭雪纺旗袍,折一枝翠柳,唱一段宛转的山间小调。而她,慵懒地倚一扇小窗,看别人的云霞风片,锦瑟流年。
她,张爱玲,民国时期的才女,出身于清末的簪缨世家,曾祖父张佩纶曾受清末功过参半的洋务大臣,李鸿章的提拔,将其爱女下嫁于张佩纶。然而随着清朝穷途末路,张家也家道中落。但先祖留下的财富亦使小张煐的童年无忧。张爱玲出生在上海租界的张家公馆,这座清末民初的老洋房,是先祖留给后代的唯一礼物。正是这座洋房,张爱玲与弟弟张子静的童年,明亮而静美,这个曾何等风光,高雅园林的宅院。张爱玲的母亲,亦是名门千金,虽是三寸金莲,但拒绝陈腐,崇尚独立,连张爱玲也说母亲是踏着三寸金莲横跨两个时代。四岁时,因为姑姑要出国留学,借口需要监护人为由,亦出国了,飞去了英国。对于母亲,张爱玲没有责怪,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对童年,张爱玲在她的作品《私语》中较为细微入致的描写。春山如黛,垂柳画桥,夕霞晚归倦鸟还巢。采一束不知名的野花,扎一个紫藤萝的秋千架,看几只燕子筑巢,间与几只蚂蚁对话。这样美好的日子,仿佛只留在叫童年的记忆。悠长,不复与见
张爱玲曾说:回忆这东西若是有气味的话,那便是樟脑的香,甜而稳妥,像记得分明的快乐,甜而怅惘,想忘却了的忧愁。春日迟迟,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光阴就这样缓慢地过去了。童年,是忘却了的忧愁
张爱玲的学生时代是无忧而美好的,她有过单纯的快乐,有过和春天的烂漫时光,也有过秋天的愁云惨淡在香港大学,她结识了一生的好友炎樱,炎樱是富家女子,却不骄躁,不乖僻。买东西时总要抹去些零头,她把钱包的内底掏了出来,说:你看,没有了,真的全都在这了连店主都为她的可爱、孩子气所感动。有这样的一位挚友,虽为终生挚友,她们的交情便是所谓君子之交,淡如水。在大学中,净是些华侨富商子女,张爱玲在他们之中便显得清贫了,但她的勤奋,同学忘却了她的贫困,取而代之的是欣赏和赞叹。在大学中她曾写了一篇早期最著名的文章《我的天才梦》,我偏爱文中的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子,爬满了蚤子,我认为生命是美好的,而身上却被人生路上多而密的苦难蚤子爬满了。
太平洋战争爆发后,张爱玲与炎樱来到了上海。在这里,张爱玲遇到了她一生的魔障,一生的挚爱,一生的苦楚,胡兰成。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张爱玲曾说: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个人是等着你的,不管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反正你知道,总有这么个人。张爱玲是幸运的,与万千人海中,时间的荒流中遇到了自己所要等到的人,一个真正懂她的人。然而胡兰成毕竟是胡兰成,他的风流多情,不可能为了一棵树而放弃整片森林。胡兰成用一盏茶的时间,忘记许下一生岁月静好的诺言,张爱玲本没有错,却为了胡兰成的岁月静好,现世安稳而买单。离开胡兰成后,张爱玲遇到了生命中的贵人,桑弧。他只在她最寂寥之时,轻轻地来过,又淡淡地走了。因为懂得,所以桑弧始终沉默,将那份爱意放在心中的最深处。
离开香港后,张爱玲去了美国,在那里她过完了她的下辈子。张爱玲曾说:人生有三恨,一恨海棠无香,二恨鲥鱼,三恨《红楼梦》未完。而张爱玲的《小团圆》,一本未完的书,像是她在这世间还有未完的心事、尘缘浮生一梦,几度清欢。
余秋雨曾说:张爱玲死得很寂寞,就像她活得很寂寞一样。但文学并不拒绝寂寞,是她告诉历史,20世纪的中国文学还存在着不带多少火焦气的一角。正是在这一角中,一个远年的上海风韵犹存。我喜欢张爱玲,无需缘由,喜欢她的孤芳自赏,喜欢她的痴心不悔,亦喜欢她的大隐于市。因为今生只作最后一世,世上曾有张爱玲,世上唯有张爱玲,她是民国的临水照花人。作者白落梅以其淡薄的文字书写张爱玲的淡薄,却增了一抹温暖,令我心驰神往。因为爱过,所以慈悲;因为懂得,所以宽容。张爱玲的一生固然寂寞,却不乏温暖、明哲。
生如夏花之灿烂,死如秋叶之静美。这便是张爱玲,季节荏苒,岁月蹉跎,她活在自己的山河里,伪装宁静,故作矜持,只想简单的存在,没有什么能代替她,明明是一朵雪色梨花,奈何被时间风云扑簌簌地落满尘埃。愿今生只作最后一世,天涯此去隔山河,道声珍重,后会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