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的鹧鸪,亘古不变地啼过了百千年的岁月行不得也哥哥,呼喊着晋朝的衣冠,南宋的残兵,呼喊着无数归家不得的游子。
似是诉着,远方古木漆门依旧,檐前娇柳依旧。在瞬息万变的背景里,它仍守着那份恒常,想你,念你。是家。
诗人总爱将家喻作灵魂的归宿,心灵的落脚点。是纷繁聒噪的世界最宁静平和的一隅,是疲惫不堪的精神最安然自若的一角。对家的眷恋,飘过太白未尽的金樽,浸过放翁染尘的剑鞘染过了历史长空,在历史的画卷上撒下家前桃花的醉人芳菲。对家的思念,是羁旅天涯的小子放浪形骸背后的孤影对苦酒,是边塞征人血战沙场后漫漫长夜里的箫声低语,是仕途不顺的才子笔下落了一地的月华清辉。
只因家才拥有恒常啊。
这个世界变化太快,快到我们每早醒来都背负行囊,累得满头大汗却仍追不上它前进的脚步,快到我们手忙脚乱,躯壳里蒸满了世俗的纷扰却仍理不清它用过去和未来编织的弥天大网。我们匍匐在世界脚下,以仰视的姿态喟叹着它的急速变化,我们身心俱疲,却只能努力的顺应它。我们变得衣冠楚楚,文质彬彬,开始懂得用带着微笑的假面掩盖痉挛的肌肉,我们变得左右逢源,卑躬屈膝,只为在名利场赚得哪怕插科打诨的一角。
世界太善变,让我们惴惴不安,恐慌不已。总是费尽全力想要融入它变化的洪流中,总是自以为可以精准地被世界揉捏成它需要的模样。却在下一秒,彻悟,然而一切,已然沧海桑田。
终于有个叫家的地方可以收留我们疲惫不堪的灵魂了,那一方小小的木门若巨大的屏障,断了那纷扰的外界,拂了去心上的沙砾尘埃。它默默地,小心翼翼的守护着那份恒常,在变化无常的世界里支起一处小小的不变的空间,小小的,一切如旧。于是,白天一切伪装得以尽数撕下,僵硬的肌肉终能弯下淡然的弧度。尘世的跌宕终不是那么不能忍受,只因我们知道还有容得下我们的偏安一隅,还有为了我们始终保持着本真以给我们安全感的家。它说,别怕,我从未改变过,我依旧,在等你。
鸟恋旧林,鱼思故渊。胡马依北风,狐死必丘首。树高千丈,落叶归根。有一种聊以慰藉的迷信,以为人在百年之后,阴间有个望乡台,好让死者的幽灵在月明之夜,登台望一望家。
只因那是给我恒常之感的家啊,
只因那是我恋的恒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