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看见那辆乌黑高大的自行车时,或许还不到10岁。但我仍清楚的记得爷爷把我抱到车后座上时,那种高度下的稳妥感。爷爷亦稳当地跨上车座,双脚有韵律地踏着踏板。我如同乘着风一般,兴奋地看着脚下匆匆掠过却无比清晰的土地。即使我的双腿甚至够不着地面,但我却有一种潇洒自由的畅快。
爷爷的老车载着我经过热闹的街道。我们穿梭在热气腾腾的包子铺前,大声吆喝的鸡鸭禽畜的贩摊前在淡金色的阳光里,我止不住的咯咯笑着。爷爷会问我在笑什么,我笑的愈发放肆:鸭子真臭。
那个时候的街道上林林总总的店铺还在放着郑智化的《水手》。歌声中总是有经历风霜后的一丝悲怆,然而我听得出什么呢!我只知道坐着爷爷的自行车越过这些喧嚣的商铺时已将这首歌记得滚瓜烂熟,似乎也有了这些痛,算什么的凛然。是啊,自行车上的日子,我过得如此恬淡与安宁,好像唯一的痛就只有西北风扑在脸上时的感到的肃杀。
只是,或许你们也发现了。自行车上的飞速,只限于那个小小的我。随着我的骨骼悄悄生长,我开始在卯着劲时可以用脚尖触碰到地面,然后渐渐的,踏在了地上。是的,我不再只满足于那样的速度了,我要走的更远了。我开始背上包,到穿过街道的车站,乘公车,走向不同的地方。而爷爷还是喜欢有韵律地踏着他的自行车,穿过溢满鸭子的臭味的街道,等待不知何时归来的我。
后来,我走的越来越远。我接触到了更多日新月异的世界,听到了越来越多婉转新奇的歌曲,可我居然再没有勇气唱出这些痛,算什么。爷爷的年纪越来越大,身体也不再似从前那么充满精力。他终于放下了他的自行车,转而坐在家门前的凳上,等着走的越来越远的我,穿过已变得整齐干净的街道,告诉他我见到的一样样新奇的事物。在淡金色的阳光里,他止不住的咯咯笑着,我问他在笑什么,他笑的畅快:你真是大了。然而深深的眼角纹中摺叠着些许尴尬。
然而,生活并无小说那样的浪漫。我们并没有将那辆已陈旧、笨拙的老车保存起来,它被卖了,卖了五十块。爷爷告诉我的时候,我还是被吓了一跳。我不知道自己在惋惜的是这样一辆高大扎实的自行车只值了五十块,还是在感慨曾经云淡风轻却无比深刻的童年。还好,我们仍旧彼此牵挂。爷爷虽已苍老,但他总是愿意走走那条不断变迁着的路,想起桃花之坞,想起新荷之塘,想起晨曦日落或是俯身探到窗前的月光,想起一切深婉的回忆,等着我们的归期。
于是每当我走在路上,看到行人踏着自行车时稳当的节奏,总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归属感。是的,十来年前我第一次坐上爷爷的自行车时,他还不这么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