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地铁的公告栏里总是贴满各种各样的失物招领启事。我隔三差五会去浏览一下。作为一个记者，我急需各种各样的新闻素材。任何一点微小的希望都不放过。

功夫不负有心人，这天，我在公告栏里看到一条失物招领启事就很有意思。

招领启事：2月14日地铁十号线转一号线某位穿灰衣服的乘客，请看见启事后速与我联系，到我这领取你丢失在我身上的眼神一枚。

和我同时被这条失物招领启事吸引住的是电视台的一位女编导。她说这是一封钓鱼帖。这年头地铁里的年轻白领居多，一见钟情却一犹豫就失去机会随即后悔的情况时有发生。

立场决定观点。女编导的想法我不敢苟同。

之后我们各自去联系这条新闻线索。第二天，我在地铁遇见这位女编导，她说采访对象不肯合作，调查进展不顺，她没有问我这边的情况。她一定想我比她更没辙。可我心里却热血澎湃一我约到了这位失物招领人！采访约在傍晚六点半。以我的经验和直觉，这将又是一篇轰动灵异新闻界的热门新闻稿。

二

我猜得没错。它果然是只鬼。

鬼在这个喧闹的世界上来来往往，最不喜欢被人看见。曾经发生过有鬼被人盯得不耐烦了，挖了那人一对眼珠子的事件发生。

电话里我告诉他，我有灰衣乘客的线索，愿意替他代领眼神。

那只鬼一见到我就明白我撒谎了。

我认识你。你就是那个每天跑地铁线搜集灵异事件写报道的记者鬼说。

我告诉鬼我没有骗他。像我这样每天跑在新闻第一线的记者，可以帮他找到灰衣乘客。如果，他愿意多提供一些线索。

鬼默认了我的提议。

鬼回忆，那是一辆玫瑰飘香的地铁末班车，他坐在一个女孩的旁边。在快到终点站的时候，女孩忽然不安了起来。她一会盯着对面座位后的玻璃看，一会朝自己这里看。

地铁的窗子像镜子一般清晰地映出乘客的样子，可因为自己是鬼，无法在窗玻璃上成像。女孩明明看到自己旁边坐着一个男人，窗玻璃上却映着自己旁边是空座位。

鬼于是取了那女孩的眼神。他每次都这样，取了人家的眼神，洗洗干净，用砂纸磨糙，再还给人家。那就等于没被人看过。

地铁里大多是固定乘客，朝来夕往，像是以天为周期的候鸟一般，可鬼却没再见过那位灰衣女孩。

莫名其妙，我没事留着人家的眼神在身上干吗！鬼很不耐烦，我又没有暗恋她！

迫不得已，他贴了招领启事。

三

我告诉鬼，我说我会回去用一切办法来帮他找到那个灰衣乘客。

鬼出手的样子，像跳舞一般。他说，他要取下我的眼神，处理之后才放我回去。

像我这样以曝内幕揭隐私为职业的人，是得不到任何人信任的。我当然明白这点。所以，我早就做好准备了。职业关系，我的包里藏着各色护身符。我拿出了最厉害的一道镇鬼符朝鬼的额头一贴，阴魂立即烟消云散。

说实话他算不上是恶鬼，从不伤人性命也不附身作恶。最多只能说他不喜欢被人看见到了洁癖的程度。只是对于我来说，倘若被他清洗了犀利眼神还做加工处理，从此再也无法洞悉灵异线索，那岂不是毁了我的职业生涯？

前几年世道最好的时候，我往地铁出口支一张台子，听闻乘客奉献见鬼经历，就能轻松写稿。这两年见鬼的人越来越少，我现在终于明白，原来都是被清洗了眼神呀。

地铁在黑乎乎的隧道里穿梭而过，地铁里的屏幕里播放着当日新闻。

那位电视台的女编导真是有办法，她将失物招领启事做成节目，全城找寻情人节的灰衣女乘客。竟然有不少女孩前来应征。

呵，她们要是知道这位失物招领人是一只鬼，真不知道会吓成什么样。

现在的女人全都这副德性。满脑子一见钟情恋爱艳遇，却不知道她们看到的陌生面孔，极有可能是一只鬼，我的脑中不由浮现女编导那副爱情至上不敬鬼神的样子。

有时想想她那副样子真的还蛮可爱的。

我杀鬼后查看了鬼的资料，被他清洗过眼神的名单里竟然有那位女编导的名字。如果，我是说如果，女编导记得自己见过鬼，相信我所从事的职业并非终日装神弄鬼毫无意义，那么她对我的轻视之心会不会稍减一些，那么，我们有没有可能

这么说，于公于私，于事业于爱情，杀了那鬼我都责无旁贷。

我的右手边忽然袭来凉意，扶手杆处站着只鬼，恶狠狠地看着我，好像要把我眼殊于挖出来一般的表情，我倒是不怕，我的包里，护身符多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