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重庆长寿县城河街有一小客栈,取名康福,地处偏僻,条件简陋,生意却是出奇的好,究其原因,是因为天字号客房备有一只诡异的鬼枕。据房客们说,枕着那鬼枕睡觉,能在梦中见到逝者的鬼魂,可慰萦萦怀念之苦。客栈老板姓梅,是个肥矮丑陋的中年汉子,身板粗得像桶。平时,他把鬼枕锁在自己屋里,谁也不让动。直到天色黑尽,方由他亲自送到天字号房客手中。此客房名曰天字号,其实跟别的客房没什么两样,只因有了鬼枕,价钱翻了两倍。私底下,人们管天字号房间叫鬼屋。
五十来岁的周老坎是个脚夫,从未娶亲,父母相继去世后,他越发觉得凄凉难过。那年除夕,他在康福客栈包下天字号客房住下,年夜饭是一大盘猪肉韭菜饺子,梅老板亲自包的,个大皮薄,肉馅实在,很是解馋。
周老坎狼吞虎咽的时候,梅老板不声不响走过来,把一瓶江津老白干递到他面前:周老坎,整两口吧,好歹是大年三十,没酒哪行?算我的,尽管喝!
周老坎道了声谢,当即开酒豪饮,不知不觉间,一大盘水饺吃了精光,一瓶老白干也见了底。他放下筷子,伸手抹抹嘴巴道:梅老板,我回房了,弄点热水上来,我要烫个脚!来客栈之前,他打听了一下天字号客房的规矩,不能明着喊把鬼枕送来,只需叫热水烫脚,梅老板便懂。
回到客房后不久,梅老板进来了,怀里抱着黑乎乎的鬼枕,后边跟着个伙计,手里端着一大盆热水。
烫了脚之后,周老坎脱去外衣,趴到床上,呼呼抽了一袋旱烟,磕掉烟灰,然后小心翼翼地点上一炷香,倒头便睡。
果然,和坊间传说的一样,周老坎在梦中见到了父母的鬼魂。两位老人来到鬼屋,哭丧着脸,不住叹息。周老坎知道,周家三代单传,自己年过半百,还没能延续老周家的血脉,不免让二老伤心。父亲还是跟生前一样,离不开旱烟袋,母亲则拉着他的手嘘寒问暖。周老坎时而低声呜咽,时而哭诉自己的凄苦孤独眼见桌上的那炷香即将燃尽,他不由抱头痛哭。原来,鬼魂只能在鬼屋里待上一炷香的时间。
次日清晨,周老坎恍恍惚惚回到家里。跟其他住过鬼屋的房客一样,他大病了一场,在床上躺了七天七夜,醒来后狂呕不止,所吐秽物恶臭难当。吐净秽物之后,他神志渐醒,爬起来胡乱弄了碗汤面充饥。填饱肚子后,他突然想起,这天是初八,每逢初八,康福客栈便要歇业,任你出再多钱,梅老板也死活不让住。这究竟是为什么呢?周老坎不禁想要探个明白。
天色黑尽后,周老坎悄悄来到康福客栈附近,找了个隐蔽之处躲起来。约莫过了一个时辰,门吱呀一声开了,出来的正是梅老板,肩上负着一个黑布包袱。周老坎断定,里边肯定装着鬼枕。
梅老板出门后,头也不回地朝东南方向走去。周老坎远远跟着,渐渐走出县城,走向旷野,来到一处人迹罕至的野坟地里。周老坎头皮有些发麻,腿也有些不大听使唤。愣了一会儿,他把心一横,咬咬牙,继续跟着。
月光依稀中,梅老板走到一座光秃秃的孤坟前停下,伸手击了两掌。不多时,诡异恐怖的一幕出现了,坟堆缓缓裂开一道口子,一双惨白干枯的女尸手骨幽幽伸了出来,隐隐泛着磷光。
躲在不远处的周老坎当即魂飞魄散,一屁股瘫倒在地
梅老板解开包袱,取出鬼枕,轻轻抛了出去,鬼枕像长了翅膀似的,飘飘悠悠飞向女尸手骨。接到鬼枕后,手骨慢慢缩回坟堆,裂口缓缓合拢。
第二天一早醒来,周老坎躺在野坟地里,梅老板早已没了踪影。他战战兢兢爬起来,活动了一下身子骨,失魂落魄般直奔县衙,击鼓告官。
这还了得!县大老爷当即令众捕快火速赶往康福客栈,缉拿梅老板。
大人,慢!师爷汤某多了个心眼,附在县大老爷耳边嘀咕了一阵。
县大老爷略一思忖:嗯,好,就按你说的办!随后,他命人请来一名身着青衫,银须飘逸的独臂方士。
独臂方士到了后,要了一抬轿子,手持七星宝剑,稳坐轿中,低声吩咐了一番后,轿夫按他的吩咐,直奔康福客栈。
来到客栈门口,独臂方士令轿夫不得停下,直往里闯。
怎么回事?快停下,快停下!正在柜台上翻看账本的梅老板有些生气了,快步走出柜台,拦在轿前。
几乎与此同时,轿中的独臂方士轻轻咳嗽了一声,轿夫会意,迅速拉开轿帘。
梅老板本能地探头朝轿内张望,独臂方士冷喝一声,兜头抛出事先备好的一包狗血,正砸在对方脸上,当真是狗血淋头,狼狈不堪。
梅老板哎哟一声惊叫,掩面倒地,就地翻滚几下,显出原形,原来是一只肥硕臃肿的大灰鼠。
说时迟那时快,独臂方士跃出轿外,手中七星宝剑直刺灰鼠精要害
降妖除魔后,独臂方士告诉众人,这灰鼠精成日在野坟地里活动,身上沾染了鬼气,因此成精。至于那鬼枕,实为僵尸作怪。僵尸以鬼枕积蓄生人之气,再吸食之,凡枕之者必大病一场。按周老坎的指引,一众人找到僵尸所在的野坟,在正午时分令人掘开,抬出一具年轻女性的白骨,用牛皮绳绑牢了,再贴上几张黄符,然后把鬼枕放在她脑后,重新下葬。
因为举报有功,县大老爷重赏了周老坎。
但是自从康福客栈被官府查封后,当地人再也见不到亲人的鬼魂,不由责怪周老坎多事,有的甚至酒后耍疯,指桑骂槐地诅咒他。
周老坎自知在本地混不下去,索性去了川东闯生活,从此再没回来。听说他后来娶了个川东婆娘,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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