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四出生时，父母一看是个男孩，都激动得哭起来，顶在头上怕晒着，含在嘴里怕化了。他的四个姐姐更是众星捧月似的把他当小祖宗伺候，从小就娇生惯养，学习不咋地，抽烟喝酒却样样精通。高中肄业后，说啥也不上学了，成天在村里东游西逛，一点正事不干。父母没办法，就求他当小包工头的表兄带他出去打工。可柳四天生不是那号人，在工地睡懒觉，还跟工人打架，气得他表兄把他狠狠教训了一通。柳四一气之下就跑出了施工队。
柳四每天住在旅馆，吃在饭店，在城市繁华的街道上百无聊赖地瞎溜达，兜里的钱越来越少。他除了朝父母要钱外，四个姐姐都是他随时支取的临时银行，今儿大姐给他寄300元，明儿二姐给他邮200元，反正只要他打电话，哪个姐姐也不让他空手。柳四也知道坐吃山空的危险，每天早早来到城里的劳务市场，想找一份糊口的事干。城里用人的单位还真不少，但适合柳四干的活计却不多。柳四的想法是不出力气挣钱又多，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情？
这天，柳四正在劳务市场上转悠，一个小伙子走到他面前问：你是不是想找一份轻松的工作？柳四答：体力活我不干，技术活我干不了，要是有既不出力气也不用技术的活儿，我倒能行。那人瞅瞅柳四的脚小声问：你有脚拇指吗？柳四答：有啊，左脚一个，右脚一个。小伙子笑着说：这就好，这就好。你这脚拇指就能挣钱啊！想不想试一试？柳四高兴地说：哎呀，我的好大哥，你说的可是真话？小伙子答：一点不假，句句是真！柳四忙说：那你告诉我，究竟是啥活儿？小伙子神秘地说：你先跟我走吧，今天我请你吃涮羊肉！
两个人来到一家火锅店，要了几瓶啤酒，你一杯我一杯地喝起来。小伙子酒量大，比柳四多喝了一瓶，柳四才喝了两瓶就有点晕乎。小伙子把柳四拉到他住的地方，两个人没脱衣服就呼呼大睡起来。第二天一大早，柳四和小伙子先后醒来。小伙子说：走，跟我去工地，到时候你啥也别说，听我的。我叫张五，是你表哥，记住了吗？柳四稀里糊涂地点点头，跟在张五后面来到一个建筑工地。张五找到一个戴安全帽的中年人说：大哥，我这兄弟想找一份轻松的活计，你给想想办法。那人皱着眉头瞥了柳四一眼说：那就让他跟你往脚手架上扔砖吧。张五便领着柳四来到一堆砖前，张五说：兄弟，今儿先委屈你干一天累活，明儿就能轻松了。柳四狐疑地问：明天干啥轻松活？张五有些莫测高深地一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这一天把柳四累得够呛，中午两个人在工地吃的是馒头和白菜汤，吃得柳四直恶心。晚上又是张五请他吃涮羊肉，两人喝了六瓶啤酒。
第二天来到工地，张五说：柳四你多搬几块砖，送到那边师傅跟前去。柳四一下搬了五块，张五说：太少，要搬十块。柳四不满意地嘟囔说：你不是说今天干轻松活吗？张五微笑着答：不吃苦，哪来的甜啊？柳四就一弯腰搬起了十块砖。刚要走，张五突然举起一块砖，狠狠地朝柳四的脚尖砸去，柳四疼得大叫一声，抱着脚躺在地上打起滚来。
张五使劲抽了柳四一个耳刮子，小声而严厉地说：一切听我的！就说搬砖砸的！不准胡说八道！
张五说完就大喊：不好了，柳四被砖砸了脚！
工地上许多建筑工纷纷跑过来。柳四此时虽然右脚的大拇指钻心地痛，但他记住了张五的话，口里大呼小喊地哎呀哎呀直叫唤，哭得鼻涕眼泪顺着脸流。
不一会儿，那个戴安全帽的中年人跑过来，张五着急地对他说：主任，你看看，这可咋办？主任皱皱眉头，对坐在地上的柳四说：别瞎叫唤，把鞋脱了，我看看。张五就帮着柳四脱了鞋，然后把袜子脱掉，右脚拇指已经青紫一片。
主任转身便走了。主任走后不久，就来了一伙人，走在最前头的一个又矮又胖的人气冲冲地来到柳四跟前大声骂着：你没长眼睛啊？你他妈的怎么干的活？你那脚怎么走的路？偏偏让砖给砸了？柳四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出。这时，主任急匆匆赶来，对那个发脾气的人说：老总，还是送医院吧。
老总把手一挥：送医院！算我倒霉！
主任指挥张五和另一个人把柳四搀扶到一辆小车上，送进了附近的医院。很快拍的片子就出来了，主任拿着片子对老总说：是粉碎性骨折。老总眉头皱成了一个大疙瘩问：得花多少钱？主任答：俗话说伤筋动骨100天，没个万八千的怕是下不来。老总想了想说：给8000块，一次性的。告诉他，以后他跟咱们没有任何关系了！
当天晚上，柳四就被张五接到了他的住处。
张五拿着3000块钱递给柳四说：拿着，好好养脚，别乱动，这些天我会好好照顾你的。剩下这5000块，大哥那得孝敬3000块，我得2000块，还得给你买营养品，你知足不？柳四感激地点点头说：我知足，我知足。柳四没想到砸了脚拇指，这么快就弄到了3000块，当时疼是疼，现在想想，值。
过了十多天，柳四能下地走动了。
张五看着柳四一瘸一拐的样子，吃吃地笑：咋样？脚拇指也能来钱，这活轻松不？柳四也跟着笑说：张哥，你是不知道啊，手脚连心，疼着咧。张五说：屁话！不疼谁白给你3000块钱？你准备准备，过几天咱还得出去。
柳四倒抽一口冷气说：张哥，还要拿我的左脚拇指去挣钱啊？我可实在受不了那疼痛的滋味了。
张五嘿嘿笑：你傻啊，你这右脚砸一回，怎么说也得闹他三五万才行。
养了一个月后，柳四的脚拇指已经不太疼了，走路时也不再一瘸一拐的。
张五叫了一辆出租车，拉着柳四又来到另一个工地。他偷偷叮嘱柳四：等我联系好了工作后，你就假装又砸了脚，大喊大叫的。柳四心有余悸地问：真砸还是假砸？要是真砸，我可不干了！张五给了他一巴掌：这回是假的。
不知道张五是怎么跟老板说的，反正，柳四和张五又在工地上了班，活计还是搬砖。上午，柳四强忍着脚拇指疼，无事一样跟张五忙活着。下午，张五一使眼色，柳四便倒在地上抱着伤脚拇指大喊大叫：哎呀，疼死我啦！张五也跟着喊：不好啦，柳四被砖砸了脚！
整个工地的人都知道出了事故。时间不长，来了几个人，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戴着眼镜，面容清癯，大约有五十来岁，脚步虽急却不慌乱。工地的人都知道，他就是房地产开发公司的总经理徐玉来。
徐总来到柳四面前，和蔼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什么时间来我们公司的？以前干过建筑吗？
张五立即替柳四回答：徐总，他是我的表弟，叫柳四，昨天才来您的工地。都怨他干活毛毛糙糙，自己砸了自己的脚。
徐总弯下腰，让柳四脱下袜子，仔细看了看，关心地问：疼不？
柳四点点头：疼，很疼，简直是疼得要命。
徐总接着问：家住哪里呀？
张五马上替他回答：徐总，他跟我住一个村。
徐总回过头来问张五：你跟谁来我这里的？
张五答：是刘经理介绍我们来的。
徐总想了想说：赶紧送医院吧。
柳四第二次被送进了附近的医院。张五十分高兴，张罗着给柳四办手续拍片检查，他悄悄对柳四说：兄弟啊，忍一忍，明天就会大功告成！
柳四也觉得这回比上回强多了，没有受罪啊！
第二天，拍的片子取回来了。徐总接过片子认真地看了一会儿，把片子放在桌上，问柳四：你说实话，你的脚到底是怎么砸伤的？柳四答：您知道，就是昨天搬砖时砸的。张五也说：徐总，他砸脚时我在旁边，我可以证明。
徐总冷笑一声说：你们俩很会演戏啊！我告诉你们，十年前，我是这家医院著名的骨科专家。你这脚拇指，看它的愈合状况，我就知道应该是在一个月前受的伤。而且不是一般的砸伤，从骨纹的断裂程度来判断，是来自力度很大的碰撞，显然是人为的。我知道，你们这是用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伎俩，制造工伤，抓住一些老板图省事给些钱就把事私了的心理，招摇撞骗。可惜了，你们俩年纪轻轻却不走正道。
徐总说完，对他身边的一个人说：刘秘书，安排他住院治疗。然后对张五和柳四说：一个月后，你们立即从我的视野里消失，否则后果自负！徐总说罢让他们出去，张五和柳四面面相觑，灰溜溜地走了。
张五和柳四回到租住的地方，当晚张五趁柳四酒醉熟睡之际，把柳四的钱悉数卷走后不知去向。
柳四第二天一早醒来，才知道自己被张五坑了。他无路可走，只得瘸着一只脚，伤心地坐上了回家的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