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小小登上往北京的飞机时很紧张,因为她已经怀孕了六个月了。
之前,她花了好长的时间向好几家航空公司申请登机,终于这家有外资控股的航空公司在看过一张潘小小提供的市级医院开具的适宜乘机的诊断说明书后,才勉强同意了她的请求。
诊断说明书是潘小小昨天请一个在医院工作的大学好友开具的,有检查医院的盖章和医生签字,以及“7月28日前适宜乘机”的字样。
7月28日。潘小小看着日期,今天是7月27日。离七夕只差一天。
去年的七夕,在外企上班的高级翻译潘小小到北京出差。
忙完白天的正事后,晚上偷闲到三里屯的一家酒吧,体会北京醉生梦死的夜生活。
三里屯的酒吧一条街,到处是烟红酒绿,莺歌燕舞。
路边的阴影处站着姿势暧昧的浓妆小姐,几个年轻人大胆地招呼过路的男游客,“哥们,玩不,带你去看漂亮美眉……”这里的外国人很多,那些拉皮条的也能说一口流利英语。潘小小找到一家叫“BookWorm”的正规书吧,里面也有出售酒精饮料。在座者多是一些外国驻华的记者,文人,高级知识分子和艺术家们,他们定期举行文化聚会。
这一期的演讲人是一个罗马尼亚的记者,在谈吸血鬼的传说。台下的老外们个个拉长脖子,侧耳聆听,十分兴趣。
潘小小典雅醒目的美丽与卓然优雅的气质吸引了在场所有老外的注意,她甚至还被邀请到台上像主讲人提问,并讲了一段《聊斋》里倩女幽魂的故事,引来了台下一片唏嘘不已。
潘小小没有注意到,书吧的后座一排有一个金发碧眼的大男孩,一直对她目不转睛,青睐有加。
深夜十一点。
潘小小从后门轻盈地走出了pub,京城的午夜已经有些许的秋意了。
她缩了缩肩膀,站在梧桐树下等的士。
不知为何,今晚的车有点少。可能是前面的剧院有场演出,的士都在那里拉客了。
地铁早就关了,住的酒店还有点远。潘小小不知如何是好,这时,一辆黑色的个性十足的宝马停在她的跟前。
黑色的使馆牌照。它们爱停在哪里,就停在哪里。
开车的就是刚才那个后座上的英俊外国大男孩。
“小姐,我可以送你回家。”他的汉语很地道,露出一副让人无法拒绝的笑容,像是夜空中突然绽放的一朵烟火。
短暂,眩目,但却印象深刻。
潘小小犹豫了一下,腼腆点头,坐进了车后座。
对于魅力逼人的男子,还是隔一点距离好。
后座上有一个瞳孔很大的布娃娃,海藻般的长发,表情悲伤,似乎眼里有泪。
但潘小小很喜欢,她把布娃娃抱在怀里,却没来由地浑身冰凉。
车子里弥漫着一股奇异的香味。
“我很喜欢你的故事,宁采臣最后和聂小倩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多么浪漫的童话呀!”帅司机说,“我叫Ben,你呢。”
“潘小小。”
“好可爱的名字。”
Ben说,“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潘小小看了看手机,粉嘴张圆,仰望星空,“今天是七夕!”
“是的,中国的情人节,我很高兴邂逅你。”Ben的笑容十分暖人,但他的叹息更是伤感,“小小,你的酒店要到了……”
“你可以带我去看星星吗?”潘小小突然孩子气地说。
“Whynot?”车子很快上了高架桥,迅速开往西郊的香山。
“你可以把这个娃娃送给我吗?”潘小小问。
Ben露出为难的脸色,“她是我的孩子。”
“你的孩子?”潘小小扑哧笑了,“你真会开玩笑,那么,我把她领养回家可以吗?”
“这……”Ben犹豫了一下说,“那你一定要待她如自己的孩子,否则……”
“否则怎么样?”
“否则,她就会离家出走的。”Ben哈哈笑道,“送给你啦,天真的中国女孩,我的笑话你也当真吗?”
“咯咯,你真有意思,谢谢你哟!”潘小小抱着那个颇显怪异的娃娃,心里忽然有种被电击中酥麻的错觉。
那一夜,香山枫叶似火,烟火绚丽,繁星满空。
在陌生的城市,遇见一个陌生的人,却给你一种熟悉的,期盼已久的团圆的感觉。
实在是美妙至极!
夜,深了。牛郎织女,牵手诉情。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潘小小在Ben的怀里睡着了。
天色发白。
潘小小独自醒来。
幸好随身衣物都在,钱包在,贞操也在。
但是Ben不知去处,晨练的人跑过香山石道,朝睡眼惺忪,蓬头乌发的潘小小露出诧异的表情。
潘小小面红耳赤,觉得自己演绎了一场现代版聊斋。
在书里,书生往往在午夜艳遇后,第二天发现华厦成墟墓,美女成白骨。
潘小小发现一切无恙,只是怀里还残抱着那个表情凄美的娃娃,证明昨夜的遇见不只是一场绮梦。
潘小小带着娃娃回到了南方的故乡。
她把娃娃放在自己寂寞的卧室里,感觉这小小的孤单的房子里多了一个人的气息。
每天她下班之余,就会喃喃地和娃娃说说话。
她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潘小小住的是单身公寓,可是最近,半夜却常常有女婴哭泣的声音把潘小小吵醒。
那声音凄凉而压抑,断断续续,听起来让人心碎欲裂,唤醒了潘小小心处无限的孤独与怜悯。
那个女婴到底是谁家的?
银白的月光下,潘小小光着脚,走到阳台,望着北方,脑海里出现的却是一张精致的外国面孔。
潘小小生了一场重病。
从老家赶过来的母亲在医院里无微不至地照顾了潘小小一个月,才让她渐渐恢复了元气。
潘小小开玩笑说,“生病简直比生小孩还难受!”
但是病好之后,潘小小回到单身公寓里,发现那个长头发的娃娃居然不见了!
房子依旧整洁干净,财物也都没有消失,钱包在,贞操还在。
难道是搜集癖的怪小偷偷走了?难道是母亲回来拿东西时把娃娃扔掉了?还是自己生病时,迷迷糊糊地带到医院去,而忘记了抱回来?
潘小小真的有点头晕了。
她打开QQ,线上有个叫莫争的作家朋友,他的签名是:
“意淫的最高境界,千里之外,取人贞操!”
过了一周,潘小小的病情又有点复发了。
恶心,呕吐,头晕,心情烦躁。
一个人上医院检查了一下,慈眉善目的老中医却把着她的脉搏说,“恭喜恭喜,什么病都没有,只是有喜了!”
真是晴天霹雳!潘小小第一反应是骂这个傻老头庸医白痴傻瓜神经病!
但是接连转了几家医院,居然都是同样的诊断!
潘小小呆了。
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
她是个洁身自好的人,没有男朋友。近年来唯一的一次亲密接触,就是那次在北京与老外的意外邂逅。
一月又一月。
潘小小的肚子渐渐隆起,已经到难以遮掩的地步了。
公司里流言飞语,绯闻四传,潘小小只好辞职在家。痛定思痛,想了再想。潘小小决定去北京一趟。
她希望遇见那个神秘的Ben。她要问他关于娃娃的事情。于是她找了大学同学,办妥了孕妇的登机事宜。
上了飞机。
潘小小就开始头晕,空姐过来问她如何,还提供了一些简易的药品给她服用,可是无效。
忽然,潘小小觉得肚子里的孩子在踢自己。
难道是妊娠反应,难道要在飞机上早产?据说在飞机上出生的小孩,长大了可以免费乘坐飞机。
可是她摸了摸肚子,发现安安静静的,一切正常。
后座突然传来小女孩银铃般悦耳的笑声。
因为大腹便便,潘小小吃力地转过头,惊讶地发现了后座上坐着一个拥有一头海藻般长发的小女孩,刘海齐额,眼睛大大的,长得就像那个消失了很久的娃娃。
可是她却好开心好开心,一点没有那个娃娃的幽怨与伤感。她是自由的。
这么小的小女孩,却一个人坐飞机。
潘小小想自己第一次坐飞机还是大一的时候,去见一个网友呢。
结果下了飞机,那人的猥琐状把她吓得提着裙子就跑。
小女孩坐在后座,嗒嗒地踢着潘小小,口中喃喃地哼着,“Childreninbackseatscauseaccidents.Accidentsinbackseatscausechildren……Girlsinthenightwaitforlove.Boysinthemorningdisappearforever.Fly,fly,lostinthesky.Cry,cry,cuzyou’renotmine,Cry,cry,everybodywilldie……”
歌声凄美而模糊,歌词晦涩而隐涵。
潘小小朝她笑了笑,小女孩咯吱一声,低下头,黑长如瀑的头发遮住了她玲珑的小脸蛋。
潘小小突然觉得,要是她再抬起头来,会突然变成Ben那张帅得无可挑剔的脸。
可是潘小小不敢再看下去了,她被自己怪异的想法吓到了。
她转过身,听着小女孩优美的歌声,迷糊地睡着了。
飞机在棉花般的大朵云层中穿梭,微微地晃动,像一个温柔的摇篮。
潘小小是被空中小姐摇醒的。
“小姐,飞机到了,请您下机。”
潘小小揉了揉眼睛,发现机上空无一人。
潘小小回头张望,“空姐,那个坐在我后座的小女孩哪里去了?”
“呃……”空姐奇怪地说,“你的后座一直没有人坐呀,这是早班机,乘客不是很满。”
潘小小瞪大了眼睛,“可是我明明看到一个长头发,大眼睛,三四岁的小女孩在唱歌呀。”
空姐懒洋洋地说,“那可能是旁边座位跑过来的小孩,想看看窗外的风景吧。”
潘小小心事重重地下了飞机。
回过头来,却仿佛看到那个漂亮的小女孩正躲在飞机上的某个后座上玩捉迷藏,哼唱着含糊不清的歌曲。
潘小小去了京城,再也没有回来。
我是在三里屯的一家叫“Backstreet”的酒吧里听朋友说起这样一宗灵异传闻的。
江湖传说一,倩女幽魂完美现代版:Ben是一个国外间谍,无意的邂逅爱上了潘小小,不过在发生一夜情后把潘小小给催眠了,所以她误以为什么都没有发生,后来两人重逢后一起出境了。
传说二,草人诅咒番外篇:Ben是一个吸血鬼,把精气射在巫毒娃娃的身上,潘小小长期与娃娃生活熏染,终于怀上了邪恶的种子,结局自然凶多吉少。
传说三,信不信由你:潘小小因为长期独居,有严重的精神幻想症,但的确曾在北京某医院产下一名英俊无比的混血男婴,之后人间蒸发……
听完这个离奇的故事,醉醺醺的我摇摆着出了酒吧。
奇怪,今天怎么打不到车。
可能是前面的电影在放后舍男生的《十全九美》的首映,出租车师傅都跑到那里接客了吧。
月光凄迷,人心似雾。我晃晃悠悠地在北京的路上徜徉着。寒风凛冽,秋叶飘舞。一辆黑色的外交牌照的车子幽灵般驻足在我身边。
车上是一个婉约美丽,颇显洋韵的亚裔女子。
我一眼就爱上她了。
她用无法拒绝的诱人声音对我轻柔道,“先生,搭顺风车吗?”
我想也没想,拉开车门,把自己摔到了后座。
直到这时,醉意朦胧的我才赫然发现,后座上安坐着一位长发如瀑,瞳孔流血的诡异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