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平考上了大学,这个消息让全家人又喜又忧,文平的母亲下了岗,家里还有个读初中的妹妹,一家四口的花费全靠爹在南方打工赚来,而且爹的钱来得不容易:在工地上打工,被老板拖欠钱是常事。今年如果再拖欠工钱,文平的学费可就没着落了,可这次倒怪,老板没拖欠工钱,于是文平的爹风尘仆仆地揣着钱回了家。
临开学时,全家召开了紧急会议,最后决定还是文平一个人去学校报到,爹从南方大老远跑回来,过不了两天就要回工地,再让他陪着去遥远的北方城市报到,然后脚不沾地气不喘匀就继续南下,这不是要他老命吗?让妈陪着去显然也不合适,她自己能不能摸回来是个问题。文平也不是小孩子了,也跟他二舅上过省城,算是见过世面了,再说少个人省趟路费,钱挣得容易吗?
临走的前一天,爹把全家召集起来,说要开个家庭会,议题是怎么能安全到达学校?文平十四岁上初中的妹妹小燕也获准列席。会议由爹主持,爹说:文平,我准备了几道考试题,咱们来玩个闯关游戏,你要能顺利过关,就保险能安全到达学校,我们也就不用操你的心了。
文平说:好,开始吧。爹说他要去化化妆,说着进了里间。娘仨都笑了。
爹再出来时,头上多了条白毛巾,活像一位陕北牧羊老汉。老汉经过文平跟前时,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住,他下意识低头瞧去,呦,一个黑色钱夹子不偏不移就躺在他跟前,老汉猛地蹲下身,一把拾起那个钱夹子,然后从里面掏出一刀平平整整的红色人民币,这情景顿时让娘和小燕傻了眼。老汉一脸欣喜,他忙拉拢眼前的文平,悄悄地对他说:小伙子,你看这钱,咱们私下平分了吧。可这时文平纹丝不动,不屑地走了。
爹冲文平一翘大拇指:好小子!第一关通过了。
娘和小燕一脸不解,文平解释说:这种把戏电视上放过,上次电视台就拍到一个年轻人被骗子用这种方法讹走了一百块钱,我们现在看见谁使这种把戏就当没看见一样。
娘和小燕张大嘴巴啊了一声。
接着,爹走到一张桌子后面,桌上摆了几样东西,爹冲文平一招手:我是商店,你来买东西!文平走到柜台面前,掏出一块钱:来瓶矿泉水。爹把钱接过去,马上又退了回来:你这钱掉了个角,换一张。文平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百元票递过去。爹接过去,转身去一个假想的货架上摸索,摸到了,转过身把百元票还给文平:算了,掉角的钱也能花,我没零钱找你,收你领钱吧。文平不干了:您还是找吧,我这一块钱留着坐车呢!爹也不干,非要零钱,两个人推搡着,互不相让。最后爹说:对不起,你这钱是假钞!文平说:这不是我那张!我记着那钱的号码呢,再这样我报警啦!
爹收起戏容,冲文平又一伸大拇指:第二关通过!
娘和小燕这回算是看明白了,惊得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文平说:这些招数,我们学校对面小商店的老板全会!
接下来的几关是碰瓷器、易拉罐中奖,文平都顺利过了关,爹头上冒汗了,他想不到自己儿子的表现会这么出色。旁边小燕娘儿俩也看傻了,她们做梦也想不到平常的事情背后会有这么多猫腻。
终于到了最后一关:走出火车站。
爹说:小子,压轴戏来了,看你的了!过了这关,学校的大门就快看见了,就算你安全到达。
文平自信地说:没问题!
爹冲小燕娘儿俩一招手:你们也参加!进里间,我给你俩安排角色。
爹一会儿是车站检票员、三轮车夫,一会儿是摩的手、面的司机,一会儿又变作问路人和报贩,文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逐一化解。
这当儿小燕上场了,嘴巴不知啥时候抹得红丢丢的,说话也嗲声嗲气的:这位先生,要住店么?
文平忍住笑不加理睬,小燕看看四周,走上前来,手搭在文平耳边,说:有床垫哦!来嘛天哪,这小妞儿从哪儿听来的!
文平正色地推了小燕一把:请让一下!
小燕冲爹娘一伸舌头,扮了个鬼脸下去了,就这样,又顺利通过了一关,眼看就要到车站广场边沿了,就在胜利在望的时候,一个老妇人出现了,这老妇人是娘扮的,她走上前说:大兄弟,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呀?
文平强绷住脸才没笑场,一言不发照常往前走。老妇人伸手拦住他:大兄弟,跟你打听个事儿中不?不等文平反应,老妇人继续说道,俺的儿生气从家里跑出来了,俺找了他三天了不见人影儿,钱花光了,俺也回不去了
文平心里一动,鼻子一酸,差点儿流下泪来,娘的话让他想起自己跟娘赌气离家出走那一次的事来,那时候多么不懂事啊!为了双篮球鞋跟娘闹别扭,跑出去三天不回家,急得娘差点没疯颠,想到这里,文平忍住泪,硬下心,进入规定情节,丝毫不为所动,就这样,平安终于走出了火车站广场,抬头一看,只见爹举着锅盖出现了,这锅盖上贴着一张纸,上面写着一排字:北方大学接待站。
文平欣喜地走上前去,握住了爹那双粗糙的大手,爹一指身后说:上车,走吧。文平顺从地坐到车上,向北方大学方向驶去。
文平跟着爹绕了几个圈,算是走了一段路,突然,爹大叫一声:到站了,下车!
文平听出爹的语气不对,一看神色,坏了,爹变脸了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向他张开了大手:钱交出来!
文平心里暗暗叫屈:完了,七十八拜都拜了,就这一哆嗦没哆嗦好!面对着车匪,他只好乖乖地掏出了钱,爹装车匪还真装得像,他朝文平手上的钱看了看,嫌少,便继续喝问:银行卡呢?!
嘿!文平苦笑着:他倒是啥都清楚啊他能不清楚吗?这钱就是爹亲自去镇上的银行存的!没办法,文平只得把卡也交出来了。
密码?
文平看了看架在脖子上的筷子刀,只得说了密码,话刚落音,爹拿刀朝文平脖子上就是一抹:咔嚓
小燕和娘在旁边惊叫起来:哎呀,告诉了密码还杀人啊?
爹收起戏容,宣布测试结果文平闯关失败!文平一脸沮丧,说:谁能想到你会假扮接待站啊!
谁能想到?贼能想到!强盗能想到!我们老板出差就被人在机场冒充接待的人,抢走了一万块钱现金,还好他死活没说银行卡密码,否则连命都丢了!
三人全都惊叫起来:为什么?
爹说了其中的诀窍:没有密码的银行卡贼拿去没用,他一旦知道密码就会灭口,记住,任何时候密码都不能轻易出口!
大家被爹的话唬住了,半天没吭声,接着,爹缓缓地说出了一个令大家都大吃一惊的秘密:你们知道吗?这次回来的路上,我在车站上了歹人的当,8000块钱工钱被抢了个干净
文平他们娘仨又失声惊叫起来:啊?
爹继续说道:这是我在一个部队工地修营房挣的,因为给部队干活,老板破例没有拖欠,谁知道没上车就被抢光了,当时我连死的心都有,没办法,我只有回到工地想办法。部队的一个连长听说了,让全连的战士把将近半个月的津贴捐了出来,凑成这8000块钱交给我,让我赶快回来交学费,怕我再弄丢,就帮我存到卡上。
娘开始撩起褂子擦眼睛,爹接着说:人心变了,不比从前了,可有一样没变,绿军装和红帽徽!有困难就找解放军,这句话,永远不会变。孩子,你要像记银行卡密码一样记住它!
文平使劲儿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