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遮月,星光黯淡,远处的村庄里连声狗吠也没有。王二猛吸一口烟,把烟屁股丢到地下,草草踩灭了最后一点火星。他一直在城里务工,今个好不容易得了个假回来,不知怎么的半夜才到村门口。
这让他有点恼火,老一辈人的故事里很忌讳这条夜路,说是曾经有位大爷喝多了半夜踏上这条路,就一直没回来。现在是没什么年轻人信了,但他真到这样的境况下,心里也不由敲起小鼓。
王二抽完烟壮完胆,骑着租来的自行车沿着土路往村子赶去。两边树影憧憧,岔道无数,都是通往两边的小树林子里,葱茏茂密,依着山丘还有一汪大水潭,深不可测,一直连着下游。这水潭里淹死过好几个人,本来爱在这游泳的人都不敢来了,乡下人迷信,都说是水鬼害人呢。
“落水死的人不能投胎,只能一直徘徊在这附近,除非他呀,再拉一个人下水。”三太爷爷以前老给村里孩子讲故事的时候这么说。
那位大爷也许是走错了道掉进水潭,不知道给冲到什么地方去了吧,王二暗自琢磨。
骑了许久,也没到个头,他心里有些纳闷,自己许久没回来,这路怎么感觉比以前长了不少。在他纳闷之际,前头路边有个赶路的大婶叫住他。
谁家的大婶半夜赶路,王二正疑惑着。路上太黑,王二一时间看不清她的脸,只晓得她扎着头巾,身子弓成一团,揣着个竹篮子,篮子里露出一角像是黄表纸的东西。
“小伙儿,你可是要去东头村?”大婶的声音又尖又细,听起来说不出得古怪。
“是啊。”王二答道。
“那你能不能载我一程?我脚扭着走不了路了。”
这大婶弓着腰,走起来一瘸一拐,王二不由想到她在黑暗中无助可怜的样子,又是和他母亲一般年纪,只好答应了,让她坐在自行车的后头。
“小伙子,还有多久才到啊?”大婶坐上后座问道。
“不远了,你看着这灯光,向那一直走就到了。”王二告诉她。
大婶有点疑惑地向他指的地方看去,确实像是灯光,车底下一咯噔,大婶手借力扶了下他的肩膀。
“哎呦小伙子,你还好吧……咋出了那么多冷汗?”大婶有点困惑,这人穿了件汗衫,像是从水里捞起来一般
“我没事,今天天热,我这挤了一路车,又骑了三里地,出汗。”王二一边回答她,一边卖力地蹬着脚蹬,只是不知为什么,这车后座的女人越来越沉。
但他实在搞不清楚这位大婶看起来瘦瘦小小,怎么这么沉。
夜路无聊,王二便想和她多说几句话。
“婶子,你是村里哪家人,我怎么没见过你?”
“我是隔壁村的,要去西头王家办事。”
西头王家?王二一愣,这不是自己家吗,父亲最近没和他说起要办什么事。
“你要去办什么事啊?”王二好奇地问她。
“我是隔壁村的神婆,王家老爹喊我来参加葬礼。”
“葬礼!谁的葬礼?”王二心中一惊,自己怎么没听家里提起。
“你居然这都不晓得,王家老爹的二儿子,前几日落水死啦。”坐在车后座的女人自顾自地说起,“村里老人说这孩子死得冤,半夜回家莫名其妙地栽进水潭里,得要找个婆子去送送他,不然啊就不得安生。我这不就得连夜赶过去嘛,不然就赶不上明早出殡……”女人全然不顾王二的反应,长吁短叹地抱怨夜路走得多苦。
王二却如五雷轰顶。王家老爹总共就两个儿子,一个是自己大哥,还有一个是谁,不就是自己吗?
“哪时候的事?”他抖着声音问。
“哪时候?估摸着就六、七天前吧,今儿个就是头七,哎哎哎!你这是往哪里骑啊?!”大婶说着说着忽然惊叫起来,她抬起头才发现,这条车已经不是去村子的什么柏油路,而是树杈横生的小道,正直直通向映着月光的水潭。
王二侧过脸来,他整张脸已经肿得不成形,被水泡得惨白,浑身湿哒哒地滴着水,发出腐败的恶臭。
“你说什么呢,我这不活得好好的?”他咧起嘴,破旧的自行车毫不费力地带着神婆冲进水潭,她手上的小挎篮被树枝勾起,里头的黄表纸、纸扎人撒了一地。
乌云遮月,星光黯淡,远处的村庄里连声狗吠也没有。路上只有一个约莫四五十岁女人挎着个竹篮子,弓着身子一瘸一拐地赶路。
“婶子,您这要紧吗?”旁边驶过一辆回村探亲的车,开车的人摇下窗户问她。
“哎呦,我这崴了脚。”她的声音又尖又细,像是隔壁村里跳大神的老神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