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年饥荒，庄稼地里颗粒不收，连树皮都被扒得干干净净，十里八村已经死了不少人，吃人这事儿也屡屡发生，听说灾情最严重的邻村已经到了人一倒下就被分食的地步。

乱世死人最多，发财也最容易，就看胆子大不大。

赵四是个生意人，走南闯北遇过不少异事，朋友形形色色，黑白都有。眼下活人生意不好做，赵四就把眼光放在了死人身上，早前就听说有盗墓这一行当，派系也多，李大力就是其中经验老道的，赵四做买卖的时候，收过他的货。

生意人最紧要的是精明，有一个好舌头，不过三言两语，赵四就说动了李大力，两人一合计，当晚就干。

李大力早相中了一个墓，偏僻得很，四围都是些枯树，不见活物。到底是拿死人的东西，眼下此景，饶是再大胆的赵四心里也有些发怵。

“想什么呢？干呀！”李大力瞧他恍惚，催促了几声。

赵四一咬牙，再顾不上害怕，埋头干到半夜，铲子突然铬到一个硬物——挖着了。

盗墓开棺李大力干过无数次，轻车熟路，可等开棺后，他这个在尸体里谋生计的老手着实惊了一下。

赵四瞧他面色有异，凑近来看，汗毛倒竖。

棺椁里是一具身穿红衣的女尸，这墓也已经有些岁月了，可那具女尸尸身未化，面色极其红润，栩栩如生，宛若新死。

“这……这还拿吗？”

“拿！不能白忙活。”李大力对着尸体拜了三拜，嘴里念念有词，迅速收走了棺材里的陪葬，匆匆离开。

临走前，赵四回头看了那女尸一眼，隐隐看到她的嘴角有些笑意，再一揉眼睛，一切如常。

回到家后，他却如何也睡不着了，一合眼就能看见那具漂亮的女尸，笑意融融，冲着他招手。

赵四这人品性不好，有点小钱也都砸在了赌桌上，远近的人都知道，所以没人愿意把女儿嫁给他，就是寡妇，看见他也躲得远远的，因此年过四十，他还是光棍一条。

辗转到后半夜，赵四已经做了许多梦，梦里女尸活了，还开口说话，她说，她一个人在下面寂寞久了，想嫁给赵四做媳妇。

赵四出了一身汗，看看窗外，天还未亮，梦里的风流还历历在目，许是缺女人缺久了，他惦记着梦里的新媳妇，怎么也割舍不下，一咬牙，披着衣服出去了。

他是扛着女尸回来的，趁着天未亮，又去庄上扯了两尺红布，裹在身上跟那女尸做了夫妻。

红烛下，新媳妇面容姣好，赵四越看越欢喜，白天他把女尸藏着，晚上回来就跟女尸抱怨一天的丧气事，与寻常夫妻无异。

直到那日，李大力在酒馆见到他时，几乎认不出他来，赵四原本的一身膘肉已经没了，瘦得皮包骨，眼窝深陷，怎么看也不像个壮年男人，李大力忙问：“你怎的变成这般模样了？莫不是……”说到此处，李大力压低了声音，“莫不是中了尸毒？”

赵四斜睨了他一眼，随便应和两声，喝了几盏茶，就离开了。

李大力隐隐觉得有些不安，赵四总让他感到不适，而这种不适又十分熟悉，他想了一会儿，终于想起来，这种不适是他在墓地被阴气所噬常有的。

回了家，赵四掀开被子，尸体还好端端躺着，似乎面色更红润了，他端详了女尸许久，不自觉地脱口而出：“媳妇，我怎么觉得你指甲长了，以前有那么长吗？”

李大力从酒馆一路跟着，赵四前脚刚进门，他后脚就跟了上来，顺着门缝往里张望，赵四正坐在床沿上给女尸剪指甲，看那神情模样，像是捧着宝贝。李大力心中大骇，一脚踹开门，破口骂道：“赵四，你糊涂啊！怎么养这种东西？”

赵四被他撞破，一时间不知做何举动，由着李大力怒骂。

“你知道那个地方为什么没有活物吗？”

这尸体许久不化，已经成了活死尸，吸食周围活物的生气，渐渐有了灵气，能窥见活人的心思，伺机而入。赵四变成这样便是如此，只是他一个初入门道的新人对此全然不知，被色欲迷了眼睛，轻易受那女尸蛊惑，带了她回来，再迟些就要丧命。

“你日日看着她也许没发觉，她的头发指甲一直在生长。”李大力查看那女尸的身体，眼光游移到脸上时，吓得一个趔趄几乎栽在地上。

“她……她的眼睛睁开了。”

赵四望过去，果然女尸一直紧闭的眼睛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大半，他也被吓得三魂不见六魄，拉住李大力就往外逃。

两人只跑得大喘气，才敢停下，赵四赶紧让李大力拿个主意。

“现在还来得及，若是眼睛全睁开了，她就变成了活尸，为祸一方。”

两人找城东穷道士拿了许多符纸，又折返回去，用被子把尸体裹严实，带回原来的墓地，合棺葬好，李大力拜了又拜，拉着赵四就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叮嘱他：“莫要回头，当心再被她迷了心智，再与死人做夫妻！”

一路安好，两人回到家相安无事，赵四躺在床上，做了一夜的梦，他梦见那女尸冲他破口大骂，骂他薄情寡义，末了，又变了面孔，娇嗔着让赵四带她回去，再做夫妻。

赵四惊醒，冷汗直流，外头突然响起了敲门声，他披着衣服下床，一开门，赵四被吓得跌坐在地。

那女尸斜倚在门框上，身上还沾着湿泥，而那双眼睛炯炯有神，分明已经全睁开了。

过了些日子，李大力又寻到一个大墓，来找赵四，他敲了许久的门也不见有人来，轻轻一推，门便开了。

一进屋他就闻到一股恶臭，循着味道把被子掀开，赵四的尸身已经腐烂多时了，那双眼睛还睁得大大的，似乎在生前看到了什么可怖的事。

棺椁里的女尸早已不翼而飞，李大力连夜离开了村子，后来听人说起，那个村子一到夜里就不安静，鸡飞狗跳，还常常有人失踪，有人说是得罪了当地土地，土地爷带走了村里的年轻后生。李大力却知道，那都是些心思不坚定的人被那具活尸蛊惑，成了风流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