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古玩店。
这店老板名叫赵老二,家中上去好几辈都是干的倒斗行业,几乎没个是得到善终的,香火也越来越弱。
赵老二,听名字就知道上去还有一个大哥,但是那大哥命薄,才五岁就出车祸死了。所以赵老二的爹就想给这传了好几辈的“事业”画上句号,让赵老二干点别的营生,绝不让他碰任何关于倒斗的活儿。
但赵老二可不是什么乖乖仔,从小看着那些宝贝长大的他,一心要开古玩店,为了开这店差点没被老爷子打死去。两父子僵持不下,老爷子见拗不过这孩子,便两眼一闭,随他了。
赵老二这古玩店其实也不完全是“古玩”,很多都是赵老二去跳蚤市场什么的淘回来的。有的做得像的,几十块钱买回来,装模作样地忽悠忽悠,卖出去就几万块了。但有的时候,赵老二的叔伯们还是会瞒着他爹,给他弄点儿“真家伙”来。
一日中午,赵老二翘着二郎腿在太师椅上正舒服,半掩着的门突然被一道猛劲儿推开了。
“三伯,怎么有空想到来我这儿坐啊?”赵老二本想发飙,但是却迅速换了一张笑嘻嘻的脸,恭恭敬敬地给一个戴着羊毛帽子,长得又黑又壮实的汉子让座。
“给你带了个宝贝!”来人也算开门见山。
“什么宝贝?”赵老二笑得贼兮兮的,嘴角都要裂到耳根子去了。
只见那被唤做三伯的人从贴身的大衣里摸出了一卷字画,细细地摊开,言语间压抑不住的兴奋和得意:“宋代的!真家伙!喜欢不?”
赵老二一看那画,眼睛都要放出光来了:“喜欢!喜欢!”
“两万块!急用!哈哈!”
赵老二也是不心疼:“成交!”
那是一幅画着高山流水、小桥人家的字画,但是字画那么多,一眼使赵老二沦陷的是画上桥旁站着的那位娇美人。赵老二只一眼便觉得那美人非常眼熟,仿佛在哪见过。
眼缘难遇啊!赵老二喜欢得很,无论他三伯开什么价,他都会一口成交的。
送三伯走了之后,赵老二便抱着那幅画看了一整个下午。
“奇怪了,这地儿怎么也觉得熟悉得紧呢?”赵老二越看越觉得,那地方自己去过。
那晚,赵老二早早就上床睡觉了。
窗外在淅淅沥沥地下雨,正是个睡觉的好时光。
睡得迷迷糊糊间,赵老二做了个梦。他梦到自己去到了画上那个小桥流水的世外桃源,和那位美人见面了。
那美人比画中画的还要美上千百倍,盈盈一握腰、婀娜多姿态,面若桃花、肤若凝脂,最是那双含水秋波目,赵老二一下便陷进去了。
“相公,你可算回来了,奴家等你等得好苦。”美人娇嗔一句,顺势依偎在赵老二怀里。
“相……相公?姑娘你认错人了吧?”赵老二虽然眼睛都看直了,但是心还没糊涂。
“相公忘了?我是你的结发妻子啊!”
“啊?”赵老二现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然后那美人就赌气地跑开了,赵老二怎么也算是个怜香惜玉的男人,慌慌张张就上去追。
看着那女子梨花带雨的模样,赵老二心都要化了:“好好好,是我错了,不哭了啊,不哭了……”
于是,赵老二便在梦中化作那女子的郎君,在那梦幻般的山水间游乐,好不快活。
这一觉足足睡到日上三竿,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叫了才醒来,赵老二还没和美娇娘缠绵够,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他抹抹嘴角流的哈喇子,又看着那画,细细回味刚刚的梦:“美人啊美人,要是你能出现在现实中的话,那该多好啊!”
说来也奇怪,自那之后,赵老二每回睡觉都能与那美人相见,这觉少则十几分钟,长则漫漫一夜。
开始赵老二也纳闷,怎么老是做这种春梦,但是想想,在现实得不到的,在梦中过过瘾也好,于是便放宽心在梦中与美人相见了。
一天,三伯又来了,赵老二正在太师椅上打盹,三伯一连咳嗽了三声都没把他弄醒。三伯见赵老二一副色眯眯的样子,便“啪啪”两掌把他打醒了。
“谁啊!坏老子美梦!”赵老二一阵烦躁,待他看清来人之后,顿时又变得客客气气,“原来是三伯啊……那个,下次打招呼的方式能不能温柔点?”
“少贫嘴,看看你的哈喇子都流到地上去了!”三伯翻了个白眼,自顾自坐下了。
赵老二擦了擦嘴角,笑嘻嘻地说:“什么风把三伯吹来了?”
“当然是有好事了!”看着赵老二,三伯皱了皱眉,“我说老二,几日不见,你脸色怎么好了这么多?”
“有吗?”赵老二摸摸自己的脸,“这个倒是没留意哦!嘿嘿!”
“罢了罢了,”三伯再次给了他一个白眼,“别说三伯不疼你,这次来,是想跟你讲一个好消息!前些日里卖给你的那画,有人要买,开的价听了可别吓到了……三十万!”三伯一边给自己倒茶,一边得意地说。
“三……三十万?”赵老二惊得下巴都要掉了,“你上哪找的有钱人!我要发财了?”
“你别管,一句话,卖不卖!”
“卖!卖!我现在就给你拿!”赵老二忙去房里把画取出,恭恭敬敬地递给三伯。
三伯把画轻轻展开,却沉默地端详了好久。
“三伯……怎么了?”赵老二耐不住性子,问道。
“老二,你觉不觉得,这画,色彩仿佛要比之前鲜艳了些?”
“呃……没吧……会影响我的三十万吗?”
三伯又沉默了良久,宽慰道:“无妨,无妨。”然后把画放下了,走时约定了三日后把卖家带过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那晚,赵老二跟往常一样美滋滋地睡下后,又像往常那样梦到那位美娇人。
但与往日里的郎情妾意不一样,梦里那美人仿佛化身豺狼豹虎,脸上的青筋一根一根暴起,嘴里的牙齿尖尖的像是狼牙般,平日里精致的盘发胡乱地散落在腰间,葱白般的手指也根根染血,仿佛一只厉鬼般狰狞可怖,一手捏住赵老二的脖子就要取他性命。
赵老二瞬间被吓出了一身汗,慌忙挡住那疯女人的刀子般的手,碰到她手的地方瞬间血流如注,疼得他是龇牙咧嘴,慌问:“娘子今儿是怎么了!”
那美人几乎是咬牙切齿:“还有脸叫我娘子!当日,我见你对我一眼钟情,所以才甘愿好好侍奉,你的身体和心灵都得到了我的滋润。如今,你倒好,居然为了那狗粪般轻微的钱财,要把我卖给别人!前些日子的情义,看来是喂了狗!”
那女子力大无比,赵老二觉得自己都要被她掐死过去了。
就在赵老二快要被捏到翻白眼的时候,突然感觉到好像有一层温暖的无形之物盖在了自己的身上,那鬼魅般的女子便瞬间弹开了。
“你做了什么!”那美人的声音尖细无比,仿佛受了极大的惊恐。
赵老二脖子一松,终于喘过了气来,虽活过来了,但还是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只能顾着大喘粗气。
还没等赵老二缓过来,电光石火间,那美人身上便着起了火。
那火是绿色的,蔓延极快,一下便烧开了。瞬间,房子、小桥……所有能见到的东西,都在熊熊火光中逐一坍塌。奇怪的是,自己置身火海,却毫发无损!
那女子被烧得面目全非,但口中仍尖声嚎叫着:“我恨你!我恨你!啊!”一边说,还一边扑向还摊在地上的赵老二,“我要你陪我一起死!”
在一阵灼热中,赵老二全身一下颤抖,醒了过来。床前,站着两个人,正紧紧地盯着自己,又把他吓了好大一跳。
“醒了!醒了!”三伯兴奋地喊着,声音带着颤抖。
“三伯?你怎么在这?这是谁啊?我去,我刚刚做了一个好可怕的梦啊!”
三伯和另一个人长长地吁了口气,三伯更是整个人像泄了气的气球般瘫软在地,一边抚着自己的心脏一边喃喃自语。
“救过来了,救过来了……”
原来,今天三伯回去之后越想越不妥,便请了个“有本事”的道士问了问。
那道士虽穿着一件土黄色的道褂,但是发型什么的还是现代打扮,看着倒也不算跟这个社会格格不入。
那道士听了三伯说的情况,沉思后说,赵老二可能是招了这画里的画鬼了。
这画鬼善于用媚术勾引画主,让他觉得画中人物熟悉无比,易与画主产生感情且用情至深,但一旦遭到背叛就毫不犹豫地索画主的命。
要救画主的命,只能用庙里正点燃着在供奉的香火把画烧掉。
听完道士讲的话,三伯吓得冷汗直冒,腿差点软掉去,这可是五弟家唯一的苗了啊!要是出了什么差错,自己这罪可就大了!于是他马上带着那道士去取香火来救赵老二了,两人也顾不得被邻居怀疑,砸了门进来的。
等他们赶到赵老二的床前,看到他直挺挺地躺在床上,鼻间气息已经弱不可闻了。两人一阵手忙脚乱找画,所幸赵老二为了每晚做梦都能看到那美娇娘所以常把画放在床上,睡前细细观赏一番才睡,掀起被子就能找到那画了。
也亏得他心大,不怕把画压坏了,两人才把一条腿已经伸进鬼门关的赵老二拉了回来。
画被烧了,本来要到手的三十万也打了水漂,赵老二虽然痛心,但是听说自己刚刚经历了这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还是小命比那三十万重要的。
那道士走的时候对三伯和赵老二说,他们家上面干了几辈子的倒斗,不仅把自己的阴德都耗光了,不得善终,甚至损伤了后辈的阴德,所以他们的子孙注定不会大富大贵的。
最后,道士劝其二人还是平日里多行善积德,以求善终吧。
三伯和赵老二目送道士走后,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也说不出一句话。